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塑像

各大城市中,有許多塑像,他們姿態各異,他們的動作都是在行動中定格,就象一個人在動作,被看不見的力量定住一樣,他們比我們高大,強壯,原來皮膚光滑,口裏哈裏著熱氣,懷裏暖乎乎的,一下子就變成了冰涼的鋼筋水泥塊,沒有了生命,眼睛空洞洞的,上前敲打,有的撲撲有聲,有的當當作響。如果在黑夜裏,四周無人,偶爾有黑乎乎的動物從你腳邊跳來跳去,這些塑像在看著你,他們一言不發,舉著手,抬著腿,咧開嘴,眼睛被頑皮的小孩把中間代表生命的黑色摳掉了,慘白慘白的,就是這雙眼睛死死盯著你,你說,你害怕嗎?老李害怕了,他後悔來到這個鬼地方,老李是快遞公司的,他要接一個快遞,半夜一點多的時候,客戶焦急地打電話給他,要他趕快到某地。他在睡夢裏,迷迷糊糊的,當然有點兒推辭,對方口氣馬上非常生硬,說要投訴他,並報了他們公司投訴處的電話。老李所在快遞公司的口號是,想當爺爺,請從孫子做起。老李心裏狠狠的罵道,這狗日的,今晚睡著了,明早上就起不來。嘴裏卻連忙說,好好好,好好好,好好好,您的滿意就是我們的追求,我馬上出發。現在他來到了這個鬼地方,送他來的的士黃色的尾燈一閃一閃地走了,象什麼東西在眨著眼睛,神秘地消失在夜色之中。街燈昏暗,沒有一個人,老李好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,咚咚咚,咚咚咚。他拿出了手機,撥打了一個電話,,就是那個該死的要快遞的,一撥打通了一下,卻又被人掛了,又撥打,又說你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,老李急了,不斷的撥打,但是總不在服務區,老李懊惱地又罵了一句娘,但又無可奈何,誰讓你是孫子呢。生活就象強*,如果你不能反抗,那就好好享受吧。他來的時候打的,寄快遞的說給他報銷,他現在看看,這裏連一個車都沒有,什麼地方連個車都有?想起那個手機號,好象有點不太吉利,老張又打了一個冷戰。這裏有好多塑像,象蔫茄子一樣搭拉著腦袋,垂頭喪氣的,一動也不動的,塑像旁邊是水池,裏面泛著綠,一塊塊的,一片蕭殺的景象,就象現在黃葉在秋風中飄蕩的郵局,總是那幾個人,穿著綠衣,在那裏走來走去,總在忙著卻又沒啥可忙的。老李便好奇地在那些高大的東西裏穿行,東摸摸,西看看。雕塑都一動不動地看著老李,看他想要做什麼,這些人都是銅胳膊鐵腿,隨手給老李一下,老李一定象一塊刀拍黃瓜,他會趴在地上,牙齒撒得到處都是。這寂靜的午夜,路燈拖著長長的影子,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,老李自己都搞不清在幹什麼,只是覺得無聊在這裏穿行,又好像是要找人,原先是帶著怒氣,這會兒被風吹著吹著,怒氣消了,涼氣透了上來,他現在有一個念頭,去他娘的龜?,老子走人。他在塑像裏面鑽來鑽去,又找不到方向了,原來老李直直地走,現在彎著腰,喘著粗氣,低著頭,卻一直找到不出口,他明明剛才從那裏進來的,卻又不能從那裏出去了。那些雕塑,你從遠處看,似乎又有點動作,黑乎乎的,圍成了一團,把老李圍在中間,老李要朝這邊走,雕塑悄悄地把腿伸出來,擋住他的去路。老李朝那邊走,那只胳膊又伸了出來,冷冰冰地在老李前面一擱,他們不發出一點聲響,表情沒有變化,只是胳膊腿在黑夜裏快得或者慢得以肉眼難以看到的速度在動。老李實在沒有勁了,他又哈著腰,心裏著急,汗從臉上一粒粒滾落下來,風吹著,熱汗又變成冰涼的水,一直涼到老李心裏去了。他打了一個噴涕,什麼東西嚇得在腳下亂鑽,老李的牙齒間歇性的咯咯地響。快到冬天了,別人睡在溫暖的被窩,勞動人民還要在這裏奔忙。因為他們需要糧食過冬。老李的手機響了,一看便是那個要快遞的電話,因為掃一眼上面有很多,他連忙一接說,喂!我是快遞公司的,你在哪里?我在你前面,你抬頭看,對方說完說掛了機,老李一抬頭,一個巨大的人正在俯視著他。他身材很高大,身體硬朗,穿著花花綠綠的怪衣服,眼睛空洞洞的,臉上也五顏六色,斷了一只胳膊,空蕩蕩的衣袖隨著風,擺過來擺過去。“是你要寄快件嗎?”老李壯著膽子問,“你要寄到哪里去?”老李明顯地感著自己舌頭有點不利索,他平時沒有這樣大舌頭過。老李說話的時候心虛地看看後面,但高大的男人一把抓住了他,那一雙手象一把鐵鉗,老李幾乎不能動彈。“你的快件呢?”老李膽怯地問,聲音小得象蚊子哼哼。“我們小快件是按重量算,大快件既要看體積又要看重量。”老李報得很快很職業,他自己都沒有聽清楚。他有點昏,希望早點離開,睡一覺起來然後告訴自己這是做夢。“你看我有多重?體積有多少立方米?”男人說,“我要快遞到北京。我受不了這兒了。”他的聲音不大,卻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,他那黑洞洞的眼睛盯著老李,身子略向前傾,象一座小山向他壓來。“先生,你不是開玩笑吧?”老李想笑,但他笑得比哭還要難看,是啊,如果是你,有這麼個會說話的活物說要把自己放在木箱子裏,用釘子釘上,然後用布包上,扔在卡車上,你害怕嗎?你還想笑嗎?“你說,到底行不行?”男人用剩下的那一只手撥弄了一下老李,老李差點旋轉度。“行,只要是按照公司的規定,一定行1老李頭上冒著虛汗,唯唯諾諾地對男人說。“但是你要把自己裝訂好,邊上塞滿泡沫,公司有規定,貨物因不可抗力損壞,只能夠再免費快遞同等貨物一次。”老李又機械般的補充說,說完後又感覺到不妥。“是不是要找一個箱子把自己裝起來?”男人看著老李。“對,公司不提供木箱。”老李說。“那好。”男人打量著老李,“我去找箱子,但你不許走1男人最後用手往老李的鼻子上一指。男人走得非常緩慢,一步一步的,他拖著兩條腿,沉寂的夜裏,骨碌碌,骨碌碌。男人走幾步又回頭看看臉色臘黃幾乎虛脫的老李,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。老李轉身就走。在銅牆鐵壁中跌跌撞撞,連滾帶爬。骨碌碌,骨碌碌,男人一會兒氣惱地追了上來,他揮舞著胳膊說,別跑,箱子我找到了,你來把我裝進去。老李狠命地跑,男人氣乎乎地追,那一只手伸得老長,白白的,朝老李張牙舞爪。一輛的士開了過來,老李打從娘胎裏出來只說了這一句英語,“泰克色。”一道雪白的燈光照來,高大男人用手一擋,便影子一樣褪去,消失在黑暗之中。第二天,老李上班遲到了,公司給他記了過,他把這件事告訴公司,公司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說,老李,我們這裏是公司,上班時間不准講鬼故事,這裏還有膽小的女同事。老李摸著身上的傷痕,還疼。有一天周未,他跟隨記憶,在一個豔陽高照的上午,他找到了那天晚上去的那個地方。這兒是一個兒童樂園,孩子們快樂地做著遊戲,坐著各種各樣的電動玩具,那樂園裏塑著各種塑像,那是文化和品味的象徵,但現在他們都孤零零的,獨自在那裏固定著一個動作。有一個白色的塑像,一只手臂沒有了,另一只手臂在打著手機,他的眼睛中間的黑被人挖掉了,茫茫然空洞洞的,身上被塗得五顏六色。老李感到塑像手裏好象還貼著一個電話號碼,走近仔細一看,上面寫著,“辦證*”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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